因为性，恋爱，穿太少，5000名女孩被亲人杀死
就在上个月底，22岁的油管网红蒂巴·阿里（Tiba Ali）在睡梦中被自己的父亲勒死，父亲这么做的原因是不满阿里的生活作风，这被看作一起「荣誉处决」。
阿里出生在伊拉克，2017年与家人前往土耳其，阿里想在国外定居，父亲不同意，也反对她嫁给现在的男友。阿里回到伊拉克时，两人曾发生激烈的争吵，最终阿里被残忍杀害。
因阿里去世爆发了抗议活动
图源｜Google
仅仅是因为生活上意见不合，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被随意夺走。阿里的父亲在警方面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说他是为了「洗刷耻辱」。
阿里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女性因被认为给家庭带来了耻辱从而被父亲、兄弟等杀死的事情，每天都在这个世界上发生。
荣誉处决是什么？
荣誉处决（Honor Killings）是针对女性的最极端、最残酷的暴力行为之一。人权组织「Human Rights Watch」给荣誉处决的定义是：男性家庭成员对被认为给家庭带来耻辱的女性家庭成员实施的暴力行为，通常是谋杀。
实施荣誉处决的成员认为，通过这种行为，家庭的耻辱得以消解，可以重新被所在的社区认可。
荣誉处决几乎不会受到指责，它是社区内约定俗成的规则：让家庭蒙羞的人就应该被处死。因此是正当的，执行荣誉处决的人甚至被看作荣誉的维护者，受到较高的道德评价。
杀人者光荣，不杀人者懦弱，听上去像是茹毛饮血的历史阶段里发生在野蛮部落的事情，但其实，它直至今日仍在发生。
据联合国估计，每年有5000名女性被荣誉处决，因社区包庇、未报告等情况存在，实际死亡的人数应该更多。
全球荣誉处决受害者纪念网页上的部分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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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誉处决发生的范围是全球各地，主要在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中东国家：伊拉克、叙利亚、伊朗；南亚国家：巴基斯坦、印度；和地中海国家，如土耳其。
在巴基斯坦和印度发生的荣誉处决几乎占所有荣誉处决事件的一半。1998~2003年，巴基斯坦有2774名女性因荣誉处决而死。此类事件的发生甚至逐年增加，2014年是1000起，2015年已经增加到了1100起。
在约旦，每年平均有23名女性遭荣誉处决，占约旦谋杀案总数的30%；在伊朗，每年因此丧生的女性人数是400~500。
荣誉处决在发达国家也有报告，如美国、英国、意大利。1999年~2004年，英国报告了20起荣誉处决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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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决的手段十分残忍，因为它的最终目的不是要结束某人的生命，而是要借此消除耻辱、恢复声誉，这让谋杀有了一种仪式的意味，有时还会在公共场合进行，来证明自身以及警示他人，方式包括石刑、殴打、焚烧、斩首、绞刑、射击、勒杀等等。
有时为了躲避法律的惩罚，家庭成员不会亲自谋杀，而是强迫女性自杀。2001年，在尼泊尔的城市伊拉姆，有565名女性在与荣誉有关的犯罪中丧生，其中375人是自焚。
女性自杀有时不会被当作荣誉处决，这也导致因维护男性荣誉而被杀害的女性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多。
被荣誉处决的原因
被杀害的女性都被认为做了羞耻的事，损害了家庭荣誉，而什么属于羞耻，定义权完全掌握在男性手里。
1. 性的越轨
在认同荣誉处决的地区，女性的性行为受到男性控制。她的身体不属于她自己，在出嫁之前，她的「童贞」属于父亲和兄弟，出嫁后属于丈夫，女性被当作财产随意地放置和买卖。
如果一个女性在婚前就发生了性行为，或是遭到丈夫以外的人强奸，「贞洁」被破坏，会给她的家庭带来耻辱。许多女性因此不仅要承受作为性暴力受害者的痛苦，还要承受来自家人的严重暴力，包括被荣誉处决。
2022年在叙利亚，一名5岁的小女孩被陌生人绑架、强奸，她的父母发现后杀死了她并把尸体扔进了垃圾箱。
图源｜Daily Mail
2. 不安分的婚姻
女性是财产，婚姻是买卖，从一个男人手里卖到另一个男人手里，身为「物品」的女性不能有半句怨言，这便是认同荣誉处决的社会对女性的态度。
如果一个女性发出自己的声音，想要拒绝包办婚姻，导致买卖不能正常进行，就会让家庭感觉受辱。
在婚姻内，女性出轨、想离婚，或未经丈夫允许而分居，这被视为对丈夫的侮辱，也可能导致丈夫对她们的谋杀。
17岁的伊朗女孩莫娜（Mona）因为被丈夫怀疑通奸而被斩首，丈夫杀害她后还拎着她的头颅，面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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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行为逾矩
想物化女性，甚至让女性内化这种物化，男权社会对女性的限制是全方位的，除了性上的，还包括身体和行为。
比如Purdah习俗，它是一种「女性隔离」规定，在伊斯兰教和印度教社区盛行。Purdah通常要求女性待在深闺，只能和女性以及亲密的男性家庭成员接触。同时要求女性穿着将全身包裹起来的罩袍，有时还会戴上遮挡脸部的面纱。
当女性违反规定，穿着被认为不合适的衣服或是有不合适的行为，她的家人会惩罚她，最极端的方式就是荣誉处决。
2016年，有巴基斯坦「金·卡戴珊」之称的网红甘迪尔·俾路支（Qandeel Baloch）被自己的弟弟勒死，她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性感自拍被指责有辱家庭声誉。
甘迪尔经常在网上讨论巴基斯坦的女性权利问题
她给许多女性带来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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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伊朗人礼萨·阿什拉菲（Reza Ashrafi ）用镰刀砍死了他14岁的女儿罗米娜·阿什拉菲（Romina Ashrafi），原因是罗米娜试图和一个男人私奔。而这样一个杀害自己女儿的人渣，最后只被判刑9年。
值得一提的是，和罗米娜策划私奔的男性已经34岁，伊朗女性的法定最低结婚年龄是13岁，这不仅是对女性的压迫，更是对儿童的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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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同性恋
荣誉处决的受害者不只有女性，只是女性受到的约束和审视更多，男性有时也会遭到荣誉处决，比如当他们的家人发现他们是同性恋时。
在极端性别歧视的社会里，一个男性被其他男性认可是通过厌女和恐同完成的，男性同性性行为被认为是对阳刚男性气质的背叛，会引起男性的恐慌和厌恶。
2012年，土耳其一名17岁的同性恋男孩被他的父亲杀死。
2021年，20岁的伊朗男孩阿里雷扎 · 蒙法雷德（Alireza Monfared）因同性恋身份被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杀害。
图源｜NBC NEWS
5. 跨宗教或种姓的关系
在一些认可荣誉处决的地区，人们有着强烈的宗教或种姓制度认同，规定只能和同宗教或种姓的人结婚，违反规则的人就可能遭到荣誉处决。
前文提到的14岁的罗米娜，她的父母反对她和私奔对象在一起，并非因为年龄差距之类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们信仰不同的宗教。
荣誉处决为何存在？
尽管荣誉处决受到国际公约和人权组织的谴责，但在一些国家，荣誉处决只会受到最低限度的处罚，某些情况下甚至是合法的。
巴基斯坦警方要么不对杀人者进行逮捕，要么是按照歧视的文化去审判受害的女性，认为她们确实做了道德败坏的事情。
一个研究总结了巴基斯坦的150起荣誉处决案件，法官只驳回了其中8件，判定它们不属于荣誉处决，而其余被认为属于荣誉处决的案件都只得到轻判。
在约旦，《刑法典》第340条免除了对杀害被认定犯有通奸罪的女性亲属的惩罚。
荣誉处决是不折不扣的犯罪，但这样的方式却能被人们接受甚至鼓励，并且直到今天仍然存在，这是为什么？
纪录片《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
图源｜Google
认同荣誉处决的社区通常是一个高度团结的集体，人与人之间有很强的相似性，崇拜权威，个人的存在让位于集体，人们严格遵循社区的价值观和道德规范。
荣誉和道德是一个人能够在这样的社区生活的基础，它们被破坏，也就意味着社区的规则被打破，社区的团结可能受到影响，高度凝聚的集体有了缝隙。为了维护集体，人们自发地审判和攻击有辱荣誉的行为。
这样的集体有一定的特质，比如经济劣势，法治薄弱，被边缘化，处于战乱中等，为寻求稳定和安全而坚持使用自己的传统准则。
不过，宗教在其中似乎没有决定性作用。印度尼西亚和孟加拉国也有穆斯林广泛分布，但这些国家却几乎没有荣誉处决，这一事实支持了荣誉处决与文化而非宗教有关的观点。宗教在其中的作用是构建群体规范，让人们高度认同和归顺集体。
荣誉处决的另一大特点是女性更多地成为了被审判的目标，证明了它与性别歧视息息相关。
「在以荣誉为基础的文化中，男子气概是不确定的，这种品质需要社会不断地认可和证明。因此，不稳定的男子气概必须通过侵略性来获得、维持和恢复。」
男性通过对女性身体和行为的控制来确认自己是个男人，他们规定和监视女性的穿着、举止、交友、性生活、生育，女性一旦越轨，就意味着自身男子气概的崩坏，恼羞成怒的男人们就可能对女性施以暴力甚至谋杀。
纪录片《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
图源｜Google
这其中他们又对女性的性生活格外在意，女性的「贞洁」与整个家庭的荣辱绑定在一起。
比尔泽特大学人类学教授谢里夫•卡纳纳（Sharif Kanaana）认为：「家庭、氏族或部落中的男人寻求控制的其实是生殖能力，部落里的女人被认为是制造男人的工厂。荣誉处决不是控制性权力或性行为的手段，其背后的原因是生殖能力。」
通过控制女性的性行为，让她们婚前保持「贞洁」，以便保证她们生下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如果一个被强奸的女孩怀孕了，她被荣誉处决的可能性更大。
女性被当作生育机器，为男权工厂注入源源不断的压迫者和被压迫者，他们害怕女性一旦自己行使身体自决权和生育权后，自己的优势地位不复存在，因此通过性别隔离和身体控制来掌控女性的子宫。
已经有太多无辜女性的血为了这可笑的、虚弱的男子气概和男人荣誉而流，她们从不耻辱，靠压迫女性得来「荣誉」才是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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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也正在发生，随着荣誉处决案件的披露以及人们性别平等意识增强，荣誉处决受到了更多的国际舆论批判，一些政府作出了改变。
2015年的纪录片《河中女孩：宽恕的代价》，讲述了一位巴基斯坦女孩因想和自己喜欢的对象结婚，被父亲和叔叔荣誉处决后艰难活下来的故事。该片获得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短片，直接影响了巴基斯坦针对荣誉处决的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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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只要获得被害女性的家属原谅，杀人犯就可以免除牢狱之灾，2016年后巴基斯坦完善了法律，荣誉处决的杀人凶手将面临至少25年监禁。
面对逻辑自洽又自欺欺人的男权社会，女性不是只能逆来顺受的弱者，世界各地的女性都正意识到这一点，开展运动争取权利。
但正如前文所述，荣誉处决并非只与性别歧视有关，缓解地区间差异，消除边缘化和污名化，发展经济和法治也很重要。
在一个经济弱势，法治形同虚设，教育水平低下，饱受战火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失去一些作为人的基本权利，而女性往往失去和承受得更多。
-喋喋不羞-
聆听远处的哭声，让我们知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太多的不平等和压迫，发声、抗议、争取权利，远远没有到可以停下的时候。
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我爱这个世界。
REFERENCE
[1] Arash Heydari, Ali Teymoori, Rose Trappes. Honor killing as a dark side of modernity: Prevalence, common discourses, and a critical view[J]. Social Science Information, 2021.
[2] WIKIPEDIA. Honor killing[EB/OL]. [2023-02-27].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onor_killing.
[3] Brandeis University. Honor Killings, Illicit Sex, & Islamic Law[EB/OL]. [2023-02-27]. https://www.brandeis.edu/projects/fse/muslim/honor.html.
[4] MEI@75. Iranian women campaign to stop the rise in “honor killings”[EB/OL]. [2023-02-27]. https://www.mei.edu/publications/iranian-women-campaign-stop-rise-honor-killings.
[5] The Siasat Daily. 22-year-old Iraqi YouTuber Tiba Al-Ali killed by her father[EB/OL]. [2023-02-27]. https://www.siasat.com/22-year-old-iraqi-youtuber-tiba-al-ali-killed-by-her-father-2519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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